6月25日-30日,第72届诺贝尔奖获得者大会在德国林岛召开,im电竞app官网检验医学部何彦教授指导的博士研究生王晖迪受邀现场参会。同时,王晖迪被林岛学术委员会选中在大会上作口头汇报,站在国际学术平台向世界分享课题组相关研究,并获得与往届诺奖获得者及世界顶级科学家当面交流的机会。
德国林岛诺贝尔奖获得者大会渊源
林岛诺贝尔奖得主的聚会是发现、培养、凝聚世界优秀科技人才的重要平台。自1951年起,在德国林岛每年都举办一次,至今已有72年的历史,邀请一批世界各国以化学、物理和医学/生理学为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一批从世界80多个国家挑选出来的优秀博士生和青年科学家。他们聚集一堂,探讨与这些学科相关的话题,研讨未来科学的发展。大会主题在化学、物理和生物等领域逐年轮换。德国一直十分支持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聚会,2000年,德国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大会基金会,目前有132名诺贝尔奖获得者是基金会成员。
林岛初体验
6月25日13点30分,开幕式正式开始。来自全球89个国家的584位青年科学家及40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欢聚一堂。大会主席Bettina Bernadotte伯爵致欢迎辞。
大会主席Bettina Bernadotte伯爵致辞
大会确立了今年专题讨论会(Panel Discussion)的3个主题分别为“科学多元化”、“人工智能”及“气候变化”。其中有一项议程让我印象深刻,就是对过去一年逝世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默哀致敬。当这7位诺奖得主的图片出现在荧幕时,全场起立,令人动容。
过去12个月逝世的诺奖得主
瑞典诺贝尔基金会的代表、德国教育部部长、美国前副总统、奥地利教育部长等分别进行致辞,议程中间穿插了乐器现场演奏。
乐器现场演奏
下午16点45分,林岛会议才算正式开始。第一项议程是专题研讨会(Panel Discussion),主题为“Diversity and Merits in Science”。参与讨论的嘉宾包括Martin Chalfie(因发现绿色荧光蛋白(GFP)获得2008年诺奖)、Emmanuelle Charpentier(因开发出一种基因组编辑方法—CRISPR/Cas9基因剪刀获得2020年诺奖)、Christiane Nüsslein-Volhard(因早期胚胎发育遗传控制机制的发现获得1995年诺奖)、Harold E. Varmus(因发现逆转录病毒致癌基因的细胞起源获得1989年诺贝尔奖),以及两位青年科学家Rasha Shraim和Marwa Shumo。
主持人展示了一个统计表,自1901年以来诺贝尔奖数量在各个国家的分布,呈现显著不平衡的现象,提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美国获得诺奖人数显著高于其他国家?
首先Martin Chalfie指出这张表格有误导性,因为很多美国的诺奖得主其实是由其他国家移民过来的;同时承认美国对大学的科研投入是非常大的。接着,Harold E. Varmus指出,这是1901年至今的数据,但前25年获得诺奖的人数中,美国人是占极少数的,因此,时间是一个影响因素;其次,自1950年以来,很多诺奖颁给2-3个人而不是以前的只颁给1个人;同时,上述统计数据是所有诺奖(包括文学奖等)。最后,Varmus指出,评判科学不应只看诺奖数量,应从更广义的角度科学看待。
接着,主持人提出第二个问题:仪器设备、基金投入、资源获取等在诺奖的获得中起到多大的作用?首先,Emmanuelle Charpentier表示,科学的发现,“人”在当中起到关键作用,以本人为例,自己就是在适当的时间、地点、人和综合作用下获得了诺奖。就算有所需的仪器、资金,缺少相应的人才、团队也是不行的。主持人接着问道:有能力的科学家,尽管人种、性别、社会/经济情况、国家/地区不同,是否具有相同的机会在科学领域取得成功?Marwa表示不赞同,她认为,南半球的科研人员由于资源不足,以及语言(母语非英语)、肤色等因素,取得成果的可能性更低。接着,主持人让观众进行现场投票,首先是对现场观众所在地区进行摸底:
接着主持人提出新的问题:多样性是否对科学领域的成功起到重要作用?
对此,Christiane Nüsslein-Volhard认为,很难评估多样性在科学上的成功有多大重要作用,她以自身为例,在德国,她生长的地方,没有来自国外的研究人员,她毕业时基本不会说英语,也没有与国外有很多的交流,然而,有很多优秀的科学家,深根于自己的研究领域,具有足够的好奇心和激情,对于客观存在的不利条件并不在意。如今,情况有了较大变化,不同研究领域、国家/地域、不同思维模式的相互交流、碰撞,对科学的发展起到极大的推进作用,她所在的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以前基本都是德国人,但现在国际人员占了将半数。然而,总体上,热衷科学的科学家不会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接着,Varmus教授表示,从科学家个体及科学界整体的发展两个不同的角度出发,可能得出不同的答案。一个人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科学家,不需要在乎多样性,但从科学的进步出发,多样性的增加可促进科学的交流,共同解决整个人类面临的难题。接着,Rasha表示,她所在的国家爱尔兰存在签证及出国留学困难的问题。爱尔兰虽然属于欧盟国家,但不属于申根签证国家,出国留学需要各种证明材料、时间/人力成本等等。
然后,主持人提出第四个问题:性别在科学中有多重要?在所有诺奖得主中,男性占898位,女性仅占61位。在科学中男性是否比女性更具先天优势?对此,Volhard首先表示,在她当时那个年代,性别歧视更加严重,女性想要成功难度更大,当时她当上Max Planck Institute研究所所长时,所里女性比例只有0.5%,现在已增加到20%,她希望这个比例以后会越来越高。为此,Volhard教授在2004年增加了她所在基金会对有子女的杰出女科学家的支持力度,增加对这类科学家的补助,如请保姆等,让她们有更多的时间来钻研,这也是基金会设立的初心。但同时Volhard教授也指出,有很多女性更希望把精力放在家庭而不是科研上,可能也是目前顶尖科学家中女性比例较低的原因。
然后,主持人提出第五个问题:科学上的成功与什么有关?多选题,备选项包括:国家、性别、社会/经济背景、性认同、宗教、残疾、无。
对此,Marwa认为,这个选择不应该是科学上是否成功,应是科学上是否有渠道或机会,她表示,她来自世界上发展水平最低的国家之一,是个女性、穆斯林,但这没有阻碍她,因为她具有科学上的渠道和机会。如果每个人有同等的渠道和机会,那获得科学上的成功的机会是同等的。
最后,主持人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阻碍多样性发展的最关键的障碍是什么?这道题为主观题,观众可以自己填写。
结果显示最大的单词为money(填写的次数最多)。对此,Rasha认为,作为一个研究生,讨论金钱问题最适合不过了,她表示很幸运在目前的博士阶段得到的补助还不错,但在硕士阶段,得到的补助是很少的。此外,还有健康问题,在国外生活的话还要考虑给家里寄钱等等,如果补助很少的话,可能需要做兼职,会妨碍人们选择做科研的决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给科研人员足够的补助让他们不用考虑太多问题。
最后,Varmus教授补充,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什么是科学,科学是教育大众,社会是如何进步的、社会需要什么、我们如何看待并评价现实。新冠肺炎疫情给世界上了重要一课,全社会人员需要懂得学习意味着什么,科学不是一长串的事实,科学是我们如何认识世界的过程,我们收集数据,我们理性思考,我们互相讨论,试图改善我们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应该是个科学家,思考世界是如何存在的,我们如何改善它。
以上是林岛的第一课,也是我的林岛初体验。林岛会议的形式多种多样,上面的Panel Discussion是其中一种重要形式,也是我最喜欢的形式之一,数位诺奖得主与数位青年科学家,以及观众互动的方式,不局限于具体的研究领域,大家都是科研人员,共同探讨科学的发展,各抒己见,让每个人都有所思考、有所收获。
林岛会议的形式除了Panel Discussion以外,还有Lecture、Agora Talk、Open Exchange、Next Generation Science、Workshop、Science Walk、Laureate lunch。
Lecture是诺奖得主们关于科学问题、人生经历或个人兴趣,给全体参与者集中进行讲课;Agora Talk是针对一个特定的主题,由一个或多个诺奖得主进行讨论,并与同学们进行互动问答;Open Exchange是一个诺奖得主与感兴趣的同学在一个教室进行交流,从科研、生活到人生经验无所不谈,每天都会安排8-10个诺奖得主,同学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特定的诺奖得主深入交流;Next Generation Science是参会的青年科学家上台介绍自己研究工作、展示自己的机会;Workshop是指定几个固定主题,由青年科学家形成小组进行讨论并分配任务;Science Walk和Laureate lunch是与诺奖得主一起散步或吃饭,与大师们充分交流。其他的非学术活动包括Morning Workout,是在博登湖边的集体晨练。晚上还有Social Event,即各种party,如International Get-Together晚宴,每年由一个国家承办,今年是印度尼西亚;还有Grill & Chill,为集体烧烤活动;还有Bavarian Evening巴伐利亚之夜,大家可以穿传统服饰参加晚宴;还有Boat Trip to Mainau Island,上午从林岛乘船至美因瑙岛,在岛上野餐及游玩,下午乘船回林岛,船上还有各种party。
巴伐利亚之夜
乘船前往美因瑙岛
与诺奖大师的交流
在林岛会议过程中,我有幸与数位诺奖得主进行讨论。第一位是Mario R. Capecchi,当时是开幕式结束后的茶歇时间,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会议室外面,40位诺奖得主分散在500多位青年科学家中。因为诺奖得主的挂带颜色是特殊的蓝绿色,因此很容易辨认谁是诺奖得主,能看到一圈青年人围在诺奖得主周围。这时我发现一个老人“落单”了,赶紧翻册子发现他是因发现基因敲除小鼠获得2007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的得主,于是上前与他交流。得知他今年已经86岁了,但仍然精神矍铄,继续在科研一线工作,他说他是第一次来参加林岛会议,昨天才到,问他是否有时差反应,他说他不觉得累,让我瞬间肃然起敬。我问他是否了解过肠道菌群与大脑相互作用的研究,他居然能娓娓道来,可知他涉猎极其广泛。他分享了自己的科研历程,70年代时已经能将特定基因嵌入质粒后转染到大肠杆菌,但细菌和人类的基因差别太大,转染到哺乳动物细胞难度极大,这时,他说了一句“If nature can do it, then it is possible, so we can do it”,结合其他诺奖获得者的讲座,我觉得这些诺奖大师真的将nature当成一个人或造物主,我们要做的,是探究“他”是如何做到的,我们又能作出何种改变,这个观念让我对科研有了全新的认识。他开玩笑说他们实验室出了好多个诺奖得主,我问他secrets是什么,他说,Asking questions is more important than answering them。我问他怎么知道一个问题是好问题,他说这个问题的解决如果能影响大多数人,并且有深远影响,具有开创性,后人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持续研究(如基因敲除小鼠),他说科学的发现不是缓慢上升的过程,而是一个突破接着一个突破的阶梯式的发展,有时对研究意义的评判可能在5年,10年甚至几十年才能体现出来。我问他如何评价如今的科研环境,一切以发表文章为主,很少人真正地做纯粹的科研,他说现在的研究跟以前的不一样了,以前的文章只需要回答一个小问题,但现在发文章需要大量海量的数据,补充材料能有几十页,他压根不关心文章,他只是想解决一个simple question,持续钻研,终会遇到serendipity。他开玩笑说他的文章也会经常被拒,编辑在给文章划分档次的时候给了他最低档。他说别人做实验都要重复三次,但他从来不重复,因为变量太多了重复不了,但每次的结果都能反映一个生物道理。最后,他提示我们要多了解不同领域的研究,我说这不就是Lindau spirit吗?后来网上查了一下他的详细资料,发现他博士导师是DNA双螺旋结构发现者之一沃森,同时,他也是数学、物理、化学全能。如果具备了数理化知识,复杂的生物现象可以多角度解释,也具有更多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工具。
与Mario R. Capecchi的合影
此外,我还参与了Christiane Nüsslein-Volhard(因早期胚胎发育遗传控制机制的发现获得1995年诺奖)的Open Exchange,与多位青年科学家在同一房间交流。参与者大部分为女性,讨论的大部分话题都是关于女性科学家在职业生涯中遇到的障碍、挫折、不公以及如何克服等。作为少数的杰出女性科学家,Volhard教授在科学研究之余,也承担起了为女性群体发声的社会责任。同时,Volhard教授也提醒,不要总把自己理所当然当成弱势群体,认为自己需要特殊照顾,这种心态往往会backfire(适得其反)。Volhard教授举例说,如果有一天,你的上级跟你说“今晚的研讨会你不一定要来,你有孩子需要照顾”,这样的话,你会失去种种宝贵的学习机会。另外,我还参与了Michael W. Young的Open Exchange,他因发现控制昼夜节律的分子机制获得2017年生理学/医学诺贝尔奖。因为当天上午我在Next Generation Science进行了报告,我与他交流了一下我目前的研究领域(脑肠轴),引用他的原话:你的研究领域是个很新、也很有前景的领域。这让我信心满满,对自己的研究更有希望。
与Michael W. Young的合影
同时,我还参与了Charles M. Rice(因发现丙肝病毒获得2020年生理学/医学诺贝尔奖)的Open Exchange及William G. Kaelin Jr.(因发现了细胞如何感知氧气和适应氧气供应获得了2019生理学/医学诺贝尔奖)的一对一讨论。他们分享了他们科研生涯遇到的困难挫折、成功的经验以及对人生的思考等,让我对科研有了全新的认识。
与Charles M. Rice及William G. Kaelin Jr.的合影
在巴伐利亚之夜,我坐在Jean-Marie Lehn(超分子化学的奠基人、1987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旁边与他共享晚餐,有3个半小时的时间与他交流。在与他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他对中国十分熟悉,他曾多次来访中国,是中国多所院校的名誉校长、教授、所长等。他知道我来自广东时,说自己来过广东12次,并且在中山大学有一所研究所,是中山大学Lehn功能材料研究所荣誉所长。由于研究方向相差较远,除了学术外,我们无所不聊,他对中国文化十分了解,中国的服装、歌剧、话剧都是他的喜好。短短几个小时的交流,让我感受到了大师的风采。
Next Generation Science
当我得知自己被林岛会议的学术委员会选上在Next Generation Science Session中进行口头汇报时,兴奋又忐忑。兴奋是我能在诺奖大师及世界各地不同领域的学者面前分享我们研究领域的内容,同时又害怕在平时缺少英语交流的环境下上台英文演讲。但我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必须稳稳抓住。于是我精心准备PPT,并多次练习。
在开幕式之前,我们所有的演讲者集中进行了一次培训,让我受益匪浅。培训老师强调,因为观众是来自各领域的研究者,研究范围非常广,一定要讲得浅显易懂,避免用太多专有名词,Expertise in your topic与Audience是呈反比的。培训结束后,我们随机分组进行下图的“ABCD”训练。
我与来自马普脑研究所的David、来自斯坦陵布什大学的Nabila及来自斯坦福大学的YeEun分到一个小组,A有3分钟时间介绍自己的研究,然后B对A的研究进行复述,然后C与D将自己的意见建议反馈给A。每个人都充当一次ABCD。在这过程中,对于如何更好地阐释自己的研究,以及理解别人的研究,我都学到了很多技巧。
与小组成员合影
6月28日上午,是Next Generation Science Session的日子,我是最后一个speaker,上台前我反复激励自己,我的研究十分有趣,我要把我的研究分享给大家。演讲结束后,没想到台下的观众早已排了长队来提问,他们一致认为我的研究非常有趣,同时,也在专业角度给了我很多意见和建议。走下讲台后,有两位研究者找我寻求合作,在后来的Social Event中,我也和第一个提问的来自美国贝勒医学院的Kristen进行了深入交流,她对杯状细胞的研究十分熟悉,表示以后有困难可以找她,让我十分感动。
在Next Generation Science Session作报告
在这次林岛会议中,我积极主动地与来自世界各地的青年学者进行交流,并结下了深刻的友谊。了解到来自韩国现如今在斯坦福大学读博的YeEun当初申请斯坦福的经验,以及在斯坦福大学做研究的经历;问生于中国,2岁及随父亲移民至美国,现如今在加州大学当教授的Ling的生活经历,以及她从事的犯罪学的有趣研究;与来自海德堡大学、DKFZ的德国学者Christine和Catarina分享自己的访学经历及讨论中德科研的对比;与来自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Neftali分享美剧越狱的有趣情节;与来自卢森堡大学的Henry、英国剑桥大学的Keene及瑞典于默奥大学的Nunya探讨我的研究设计及下一步研究计划。在这些交流中,我真正体会到了林岛精神的“Educate. Inspire. Connect”的真正内涵。
与各国学者互换名片
写在最后
“林岛的一周,我们与诺奖得主及各国青年科学家朝夕相处,遗憾没有跟相识的各位伙伴一一道别,拍照纪念。尽管相聚时间不长,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很多可贵的品质。”大会期间,主会场中间前三排是给青年科学家的,诺奖得主的位置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提问环节,诺奖得主也不得插队,就连上厕所也要排队。在他们身上,只看到学者特有的气质,而且他们常常脱口而出“Science is fun”,“I like doing science”。
此外,林岛会议聚集了全球89个国家、不同领域的学者的“Connect”,有助于研究者跳出自己的圈子,得到旁观者不同角度的看法,并为自己的研究出谋划策,增加灵感,体验着林岛精神中的“Inspire”;同时,老一辈科学家的授课,从知识层面,更是人生哲学智慧方面给予年轻学者重要的“Educate”。
“林岛会议是一生一次的会议,这宝贵而美好的记忆,值得一生回味。”参会经历让人受益良多,而林岛会议的精神也值得每个人学习。